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潘璐
今年3月23日,成都锦城湖公园内,数名男子“闹着玩”用弹弓射击,导致一只幼小䴙䴘当场殒命。4月7日,西湖柳浪闻莺附近,一名男子用弹弓射杀了一只鸳鸯。接连两起野生动物被伤害事件,也刺痛着人们的生态共识和城市文明。
“人都过不好,为什么要保护动物?”面对曾经存在的这样声音,科普作家花蚀用三年时间跑遍全国三分之二个省份,深入各大自然保护区,又用一年的时间写下了16组一线生态保护工作者的故事,集合成新作《我不能在鸟兽身旁只是悲伤》。
在花蚀看来,生态保护可以有一千条路途,但它们总是一边连接自然,一边沟通着人类。以下,是花蚀的自述——

江志清 摄
潮新闻:您觉得当下大众对于中国生态保护是一种怎样的态度?我国生态保护分为怎样的形态?
花蚀:在做自媒体之前,我在科普网站果壳网工作,当时我主要负责两个事情,一个是新媒体运营,一个是做生态保护方面的报道,经常会跑野外。写完《逛动物园是件正经事》之后,我休息了一段时间,因为认识的从事一线生态保护的朋友比较多,就很密集地去了一批保护区。
当时是2020年,经济环境不太稳定,我听到了各方面对于中国生态保护的非议,觉得“中国有什么生态保护,不就是破坏吗?”还有人会问“人都过不好,为什么要保护动物”,我特别生气,就心想要给生态保护的行业正个名。
我觉得目前大众对中国的生态保护没什么误解,因为国内生态保护的日常宣传可能就是发发熊猫、藏羚羊这几种珍稀动物,平常喜欢看这方面内容的爱好者可能也就是看一下相关的纪录片,难以产生比较深入的了解,也就不会存在误解了。
在中国,生态保护因为环境的不同,主要分为两种形态,我把它们总结为“两种荒野”:一种位于无人区,那里几乎没有常住人口,野生动物都没怎么见过人类,这种地方,我们需要摁住盗猎,让保护工作者进行更仔细的研究,通过科学来指导保护。例如,新疆的阿尔金山就是这样的区域。我去这儿采访的时候,甚至遇到过棕熊抢我们仓库、霸占2吨玉米的事情。后来,我们拿熊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阿尔金山的棕熊。 受访者供图
另一种荒野更普遍,这种地方不但有最狂野的自然,还有生活在其中的人类。在这种地方做生态保护,除了照看动植物,保护工作者还得照看人类,工作状态更接近于过去扶贫的村官,帮助那些生活在保护一线的原住民不被野生动物欺负,乃至于借助自然过得更好。
潮新闻:生态保护和商业可以合理共存吗?
花蚀:在新书里,我特别喜欢的一个故事是,在四川盈江的犀鸟谷,商业观鸟点让村民们有了额外收入,他们会自发地抓捕盗鸟者,保护犀鸟的生存环境。当活着的鸟能让社区赚到钱的时候,大家就不会让它死。
当生态和经济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的时候,就可能使生态保护崇高化,但这种崇高通常很难解决问题,有些地方法制或者教化的力量又不够。犀鸟谷让我看到,在没有充足的执法资源的地方,通过自然旅行的操作手段,让整个社区通过保护赚到了钱,这种自发的保护可能比法律、道德的约束力更强。

林雕鸮是犀鸟谷最难拍到的大型鸟类之一。 受访者供图
但这种方法也有它的局限性,因为鸟不会把人踩死,也不会把人吃掉,你说除了云南野象谷之外,还有地方敢搞观象吗?生物有多样性,我们生态保护的方法也有多样性。一方面是情况复杂,另一方面是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去选一个更好的方法,而是在所有很坏的方法里选择了一个不那么坏的方法。
潮新闻:有时候可以看到,生态保护者是很艰难的,特别是如何才能让生态保护也“很自然”?
花蚀:在这个过程中,我不愿意去渲染保护工作者的艰辛和疲惫,什么工作不累?只是大家辛苦的方法不一样。渲染太多这个行业的苦,反而是把它架了起来,只会让大家远离。
在自然里,我们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各种神奇动物,和社区一起完成一些事情,当大家都认同你的时候,我们自己会特别高兴。在人们脸上看到的那些震撼、美好、欢乐、动容,是我们这些业内人士心照不宣而大家却难以看到的。
我特别认同一句话,庄子写的“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”,尤其是城市里的那些生物,我们共享一片天地,但互相不干涉,我觉得这是人和动物之间最好的状态。包括新书的封面用了俯视的视角,并不是要展现我们比其他动物更优越,而是想换位成飞鸟视角,从天空之上观察地面上的植物、动物、人物,表达自然也在平等地俯视我们。

花蚀在三年间深入各大自然保护区。受访者供图
潮新闻:为什么我们要一再强调保护生态?
花蚀:因为保护生态能为我们人类提供稳定的环境,不至使我们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崩溃。但这需要长久的时间才能看到好处,而人类是需要进一步的教育、更严格的法律约束,来塑造新的生态共识。
人对于野生动物的态度也在发生转变。在南京,野猪的名声正越来越差。人们对野猪的厌恶情绪,真的与野猪造成的破坏匹配吗?与此同时,大家似乎也不太会和野生动物打交道,并对它们产生过分的热情。
野猪对人类社区造成的损失不是今天才发生的,20年前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,当时跑野外实习,就在不少乡村见过野猪产生伤人、毁坏农田,带来危害。这几年这个话题突然火了,因为野猪进城了,尤其是在低山丘陵岗地面积占比较大的南京。
我们需要思考的是,一个物种是否对人有害,或者是否需要治理,不能只是因为情感或者说舆论的渲染。当然这也是考虑因素,但我们真正要治理这样的生态问题,重要的考量是数据:动物的数量是否已经达到了环境容纳量?是否真的达到了和人的矛盾不可调节的程度?
从我个人的角度看,如果一片环境因为人类的干扰导致缺失了顶级掠食者,最终生态失衡,人类需要去做一些管理方面的事情保持系统的平衡。但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狩猎队,带着狗上山去打野猪,我觉得这样的操作手段是不太合理的。
平常我不太乐意用“科普教育”这个词,我自己的状态就是喜欢什么我发什么,你要是喜欢你也一起看看就行了,很多时候要从培养兴趣做起。

花蚀在高速服务区观鸟。受访者供图
也有不少读者和媒体朋友会问我,普通人如何保护自然?我觉得第一步实际上不是说参加志愿组织,而是享受自然。我居住的小区附近水域里有没有野生的鸟?每年春天,公园里会冒出哪些小虫子?湖泊的冰化开之后能够看到什么样的鱼?当我们去感受身边自然的变化,有兴趣去了解它们的时候,我们才可能为它做些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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